时间: 2021-08-03 09:40:01 人气: 4 评论: 0
导读:本专题横跨两千年的东西方思想史,借鉴文化历史学、心理学、政治哲学、精神分析、人类学、演化论等多种**,一层一层剥开压在真相之上的文化屏障,尝试揭示后互联网时代下,“自恋社**”的形成机制。这是作者对后互联网社**如何塑造人性的一次深刻研究,内容较专业,建议慢速阅读。无论你是从事商业、运营、产品、企业管理、科研,相信本文都能为你提供参考价值。
“活着是世界是最罕见的事情,大多数人只是存在着,仅此而已。”
To live is the rarest thing in the world. Most people exist, that is all.
不知道奥斯卡·王尔德一个多世纪前写下这句话时是抱着什么心态,痛惜、嘲讽还是愤怒?真相是永远不得而知了,但就结果而言,我觉得更像一句诅咒,因为它应验了,在今天。
人类的思维很难跳出所生所长的环境。对于活在黑白世界的人,彩虹在他眼中也只是一座跨越天际的水泥桥。正如我们嘲笑蚂蚁眼中的世界是二维(平面)的,而我们眼中的世界却能够达到四维,谁知道是否有一种“观察力”更高维的物种悄悄嘲笑我们,世界其实是八维的呢?
为避免局限的思维蒙蔽双眼,我们不妨借用下遥远外星人的视角:有个高度发达的外星文明,考察地球文化,它先黑进了国内几个互联网社交平台,透过网民理解地球文明,外星人发现:为方便阅读,已将外星人思维描述翻译成中文。
于是外星人上报结论:
地球人物质富裕,重视文化传承,努力进取,喜欢思辨讨论,权利及责任意识强,对同类或其他物种均高度友善,生态观强,商业发达。
外星人收到报告后,举球沸腾,决定派人进一步深度体验真实的地球生活。该外星人装扮成东亚人,渗透进了一中产阶级家庭,结果惊讶发现,跟报告的相反。地球人普遍存在表里不如一的特性,行为动机看似复杂,实则高度有规律:
外星人百思不得其解,便用八维透镜一照:哟,地球成年人竟大量存在着“空心人”。难道他们并非生命体,而是人工智能机械人?外星人对着儿童一照,却都有“心”。
这是怎么回事?问题必然出在文化历史中。
于是,外星人决定先从当今占据人类社**的主流文化,西方文化的发端着手。
著名神话学研究学者坎贝尔曾言:
不服从,是生命真正的开端。
这里说的“不服从”不是指反抗外部(叛逆),比如:不服从长辈、不服从权威,此处强调的是“内在”,即对“无意识自我”,或者说“本能自我”的不服从。
古希腊神话中,艺术工匠师代达罗斯(Daedalus)为了逃离克里特岛,做了两对翅膀,以便携儿子伊卡洛斯(Icarus)飞离他发明的克里特迷宫。他告诫儿子:以中庸之道飞行,别飞太低,**被海浪潮汐冲击,也别非太高,**被太阳融掉翅膀上的蜡。
结果飞行过程中,伊卡洛斯越飞越高兴,全然忘了父亲的警告,结果飞的太高,蜡熔而葬身大海。
你**怎么解读这个古希腊神话?
从文艺复兴至20世纪初,由于迎合社**革命、人文主义的需要,人们大都将伊卡洛斯解读为“为了理想而献身”;到了现当代,为了增加消费获得经济增长,迎合消费主义、个人主义浪潮,人们又将伊卡洛斯解读为“做你自己”,或者是“活出真我风采”。
以上解读,均扭曲了神话原本的寓意。一出古希腊悲剧,无疑是为了“人的觉醒”,又怎么可能是“我的地**我做主”这种忽悠青少年的傻白甜式宣言呢?
神话原本的寓意是:
人类不能任由欲望、激情和情绪掌控自我,需主动控制内心,以免坠入灾难。
颇为讽刺,尝试向人传达“人的觉醒”的代达罗斯被世人遗忘,反倒是作为负面示范的伊卡洛斯为世人歌颂,这就非常尴尬了。
巧合的是,与古希腊文明“隔洋相望”的华夏文明,先哲们同样提出了“常常保持反省以保持自我”的思想。譬如:《易经》的“守持正固”,儒家的“中庸之道”,道家的“挫其锐,解其纷,和其光,同其尘”。
东西方先贤都提出了一致的观点:生命发展的实质是不要服从「自我」,这看似一种悖论,但当代量子物理世界观、测不准原理反倒“证明”了“真理”的悖论性。
换句话说,唯有否定当下的「自我」,进而才能发展「自我」。
下文我将**论述,这种“自我认错”的方式是我们“把握自我”的最佳方式。
但现实中,只要我们稍微留意下周边,就**发现,别说“否定自我”了,就连阅读一点稍微要动脑子的精神性文章,这些孔圣人、苏格拉底的徒子徒孙们也大都直接关掉。
为什么这些两千年前就提出的宝贵精神,非但没能发扬光大,反到销声匿迹了?
我们不妨从思想的视角简短回顾下华夏历史。
很多人直到今天仍然对“百家争鸣”的春秋战国充满浪漫主义的想象,事实上,史学界也认为那五六百年“堪称中国历史上思想最有活力的年代”。
当年知识分子对智慧追求的激情,绝不亚于现代人对金钱的狂热,涌现了一大批影响世界的思想家,时至当代,仍不少西方学者对老庄、孙武的哲学思想奉为圭臬,推崇不已。
按理说,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中,无论是道家还是儒家(早期)思想均隐含“向内深思”的特性。但是,秦首次统一中国后,出于管理庞大帝国的需要,推行“法治”,表面是儒家思想,内在实行法家,同时吸纳了道家的“术”。
注:西汉之初,为了恢复国力,曾短暂实施了道家无为而治的哲学。
汉武帝以后,“独尊儒术”,此时,儒家思想主张“文官系统”与“皇权”保持彼此制衡的关系,颇有现代内阁制的雏形。学习过政治哲学的朋友就明白,体制对于普通百姓的思维方式影响非常深刻,譬如:“三权分立”自然**形成老百姓的权利及责任意识。
遗憾的是,自东汉起,君权强大,文官系统遭到破坏,著名历史学家许倬云在《说中国》谈到:
自此后2000年,中国不再有真正意义的独立文官系统制衡皇权,这开始滋生了底层百姓的“奴性”。
隋唐起,外来佛教与本土道教相互吸纳,整合发展,汉佛教自成系统(此时传到了日本、朝鲜、南亚)。有唐一代,以宏大的接受能力吸纳了大量外来文化,气势宏大。用我们现在人的话来说,唐朝百姓们对新思想新事物是抱着欣赏的态度,谦逊而愿意学习接纳,这与清朝的闭关锁国,与当代人没看几本书就敢自称“专家”形成鲜明反差。
正所谓盛极而衰,自宋朝起,迫于“国际形势”(辽、金、西夏)的威胁,两宋学者重新组织儒学,注重社**人伦秩序,以务实取代精神性修养,儒学在两宋期间虽获得系统化,树立了经典权威,却也失去了吸收外来文化的弹性。这潜移默化的培养了大量“孔乙己”式的迂腐僵化的旧式“书呆子”。
至此,朝代更换,可儒家权威及其造成的社**制度却是长久存在,再难改变。
我们现代人都知道,世界是动态发展的,再优秀的思想,也必须时时根据世界的变化进行修正,获得全新的解释,固化只**走向衰亡。
时至元朝,蒙元史学家萧启庆认为:
这是一个暴力征服王朝,不能归属“中国”朝代。
事实上,元朝统治者曾计划将华夏大地转化成广大牧地,后因气候地理不合适,遂放弃。在这一外来征服王朝的暴力统治下,文官完全沦为统治的工具,更别提制衡性与独立性。
但是到了明朝,令人惊讶的是,这一农民出身的汉人皇帝并没为农民做些什么,朱明皇朝竟延续了蒙元暴力统治的传统。明太祖出于对于专制皇权的需求,删除了儒家学说中一切抗衡政权的内容。
元、明两朝六七百年的残酷统治,彻底扭曲了国民的人权意识,“奴性”自此根深蒂固的渗透进国民灵魂深处,对国民性的伤害不可估量,延续至今。这解释了为何当下国民普通对官僚权威高度顺从,见到“官员”、“老板”时一副卑躬屈膝、阿谀逢迎的姿态。
明末,虽王阳明学派兴起,涌现了一些民主思想科学观念,可惜好景不长,满清入主后,再次回归儒家朱子学说,以“忠君”、“守礼”的思想灌输驯化文化精英。
满清终究“自食恶果”。清朝末年,当时的有识之士均已意识到世界的剧变,但号称一代名臣且拥有实权的当朝大臣们,无论是曾国潘、左宗棠还是李鸿章,竟皆放不下君臣伦理观,无人敢以武力要挟政府实行改革。
真正参加革命的反倒是远离知识精英阶层的社**边缘人物,比如:孙中山。
1897年,严复翻译赫胥黎的《天演论》,出于当年时代内忧外患的国情需要,严复曲解原文。无奈,由于传统精神的缺席,国民急需某种哲学思想填充“人心”。此时,严复“适者生存、优胜劣汰”的**面解读竟然在国内颇具人气,很快蔓延成为许多人根深蒂固的生存之道。
这正是西方实用主义、工具主义、现实主义在我们文化中的各个层面,都很容易流行起来的文化渊源。丁来先教授在《故事人类学》中谈到,这导致我们更容易呈现出“外向而现实”的特性,缺少深沉内省的精神倾向。
至此,我们很遗憾的发现:我们国民思想中最宝贵精神性的一面:开放、谦逊、制衡、吸纳创新等等,已经在腥风血雨的残酷历史中黯然失色,剩下的主导思想无非是残存的受统治阶级阉割后的儒家人伦,以及西方思潮中的“实用哲学”,但是对于驾驭科学、中和理性之毒的批判哲学、精神性智慧,却全然没有吸纳。
残存的儒家思想过于夸大人伦社**性的一面,忽视了人的多重本性之间有机的、神秘的和谐的联系。
现代科学,无论是复杂系统、量子力学、不完备性定理,皆逆向“证实”了人类思维深处“神性”的一面……
遗憾的是,我们当代文化中已然丢失了有关人的本质中神性基础的部分,这导致民族的“灵魂感”很弱——即,我们可能更在意那些看得见、摸得着的“俗世”,而对于精神智慧层面的事物不太感冒。
我们可以跟基督教的横向对比中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:
当代以感官刺激为主的猎奇式“网络小说”盛行国内互联网几十年,但这些快餐式小说在基督教文化圈完全发展不起来,他们对缺乏精神智慧的猎奇故事不太感兴趣。
如果你周末去图书馆逛一圈,就**发现:占座的全是考试、考证、出国留学等功利式动机的学习,精神性学习、文化思想阅读的人几近绝迹。
学过系统论的同学就知道,一个健康的系统,始终处于动态构建中,它必须伴随一个反馈纠错机制。用热力学的话来说,就是需要吸纳负熵来抵消熵的自发增长。
虽然我们古典文化中宝贵的精神性一面遗失了,难道我们不能在现代化的众多浪潮中重新找回呢?
原因是:西方近现代思潮也陷入了某种隐秘的认知盲点。
法兰克福学派创世人,德国社**哲学家霍克海默,在与阿多诺的一部合著《启蒙辩证法》中,对文艺复兴以来的思潮,包括理性主义、马克思哲学在内,进行了深刻反思,认为它们都犯了“历史进步主义”的倾向。
霍克海默并非反对科学技术的进步,他极力反对的是:将科学与理性视为人类实践活动与思想方式唯一**基础的狭隘进步主义观。国内有句大家耳熟能详的口号,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,便是对这句话的完美诠释。
这种狭隘进步观,**导致人类对理性的盲目崇拜,最终使“自我”精神性的一面让位给纯粹的工具理性,让“自我”丧失独立性,被吸纳进社**的意识形态中。
说的更直白点,人将变得不是人。
历史进步主义的概念有点复杂,李少加举个例子说明下:
在当代,很多人**认为,人生一场,成为“人生赢家”是天经地义的目标。在这唯一人生使命的指导下,我们自然把赚钱当做最理性事项,以至于读书、兴趣爱好、选专业、择业甚至置业、择偶都以此为标准。
换而言之,你的“理性思维”已经沦为实现“人生赢家”这一目标的“工具”。
那么,究竟“你”是“你”自己的主体,还是“人生赢家”是你的主体?
问题出在:“人生赢家”这个我们未曾质疑过的元认知目标上。
其实,“人生赢家”这种概念也只是我们现代人才有。譬如:古埃及人**认为,人生一场最要紧是多行善事。以在死后的冥世法庭上通过“阿米特”的审判。
注:古埃及人认为死后才是人生的真正开始。
古印度人**认为获得内在的佛性才是人生的意义。请注意,我们并没有任何所谓“评判标准”来证实当代“人生赢家”的意识形态优于古印度人或者古埃及人。
事实上,无论是以对生态造成的破坏,或者以人们对生命意义的主观感受来看,当代人的人生目标(没有精神性)显然远远不如古人。拥有精神性目标的人其思维是彻底解放不受限制的,而当代人却高度局限性,眼中只见到“名利”。
要知道,一个严谨的学者**说,历史是向前“发展”的。但可没人说,历史是向前“进步”的。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学者反对将进化论翻译成“进化”,确切的说法是“演化论”。
我个人理解,这便是反对历史进步主义的实质,失去了跳出时代狭隘思潮的纠错思维。就好像,让受惊了的领头羊,奔向羊群的队尾,让它们永无止境的坠入无意义的循环亡命中。
政治哲学家马尔库塞最负盛名的著作《单向度的人》,其中心论题便是批评进步主义,工业社**成功的压制了人们内心深处的否定性、批判性和**越性的向度。使这个社**成为了单向度的社**,而生活其中的人成了单向度的人。
而资本主义世界观操纵人的核心便是贪婪。
贪婪是人的天性,无论是唐朝诗人、古希腊哲学家、中世纪地主还是当代城中村农民,每个人都贪婪。但是,在宗教支配的古代社**,世界各地的文化中,任何敛财的行为普遍被视为“为富不仁”,这至上从伦理层面有效制约人类的贪婪。
比如:如果当代国民坚信不劳动而获利死后**下地狱,还有人炒房么?
感谢资本主义吧,人们不用再因为贪婪而惶惶不可终日了。
韦伯在其著作《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》中一针见血指出:
资本主义的动力并非贪婪,而是把贪婪崇高化了。
所以我们特别需要脱离统治者狭隘视角的历史学家,譬如:尤瓦尔·赫拉利这类学者,他们**告诉你,进不进步,取决于你观察的维度。
马尔库塞就曾警告,他直接指出:
“我们需要保存和培养残留的否定的东西”。
那么,这种思维中的“否定性”对于我们个人心智的发展成熟到底意味着什么呢?失去“否定性”又**怎样呢?
至此,我们可以暂时回溯下,根植于我们“国民性”深渊的三个根深蒂固的底层元思维:
社**心理学家DeWall研究发现:
自1980到2007年间,流行歌曲的歌词中“我”出现的越来越多,而“我们”出现的频率则大幅度降低。
国内同样如此,譬如:曲风从上世纪80年代的欢迎朋友的舒缓歌曲,如:1979《小城故事》转变成21世纪歌颂自我的激情歌曲《我的地**》。
背着以上沉重历史思维的我们,终于开启了互联网世纪的大门,等待着我们的又**是什么?
铺天盖地的“身份”。
首先,需声明下,「身份」是我们与世界打交道必不可少的中介。譬如:婴幼儿时期,我们的身份是父母眼中的“乖宝宝”;教室中,我们的身份是学生;学生社团中,我们的身份是团长、干部等等。
一旦我们不愿接受特定的身份,譬如:与父亲相处时不接受“儿子”身份,那就**出乱子,可能**引发一阵暴揍。
政治哲学家查尔斯·泰勒在其著作《自我的根源》中提到:
我们的存在性困境(即焦虑感、痛苦感)来源于对“无意义的恐惧”。
如果我们要实质感受到“生活的意义”,就需要依赖我们每次临时性扮演的「身份」。
譬如:你依赖学生(实习生)的身份感受到“获得进步”的肯定感,依赖父母亲的身份感受到“培育下一代”的成就感,或者依赖志愿者的身份感受到对人类社**的贡献感。
事实上,只要没被人敲晕,我们都必须有一个「身份」主导着当下「自我」,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常说“人生如戏”,因为我们确实一路扮演,全靠演技。
当代的问题在于,需要扮演的「身份」太多、太对立。
传统社**中,人们的身份非常稳定,多数人一辈子仅从事一种职业,而妇女的身份则更少。虽然在当代人看来,这种一成不变的身份或许有点无趣,但它有一个好处,那就是人们哪怕不需要经常反思,也能控制「自我」,毫无压力。
对「自我」拥有充分的控制感,则能进入精神分析师莱恩所说的“存在性安全感”的状态:
一个基本上有着存在性安全感的人,他对自己和他人的现实性与统一性具有根本上是稳固的感觉……他具有内在的一致性、实在性、真实性以及内在的价值。
这种存在性安全感,其实就是一种稳定的自我,一种能够成熟驾驭各种身份,游刃有余而又不**分裂的自我。
注:后面**谈到这种存在性安全感对于维持“自尊”的重要性。
但是现代,尤其是市场化经济之后,人们面临激烈的社**竞争,一辈子从事多种职业非常普遍。此外,互联网正在构建一个多元无上限的“虚拟世界”,只要你愿意,你可以在互联网(包括游戏、社交平台)上轻松扮演任何角色。
这**导致什么情况?
晚上,你在网上是个“霸道总裁”或者是“拯救世界的英雄”或者是“万人迷”,被人奉承被人迎合;到了早上,又变成了对上级唯唯诺诺的基层,对客户任劳任怨的老**牛。
我们要处理这些对立冲突的身份,需要的是驾驭完全不同的人格,当一个人每天反反复复切换先祖们,一辈子都无需承担的那么多身份时,如果我问一句:哪个才是真实的你?你**怎么回答?
每一个都是你,好像又每一个都不是。
这便是灾难的开端,要短时间内演好诸多身份,同时还不丢失「自我」,除了少数职业间谍,谁能做得到?
一旦我们在众多身份中迷失,就**陷入两种情况:
「自我」一旦不能相对稳定,人就**很痛苦。那么“自我”到底该如何获得?
其实古代先哲早已替我们找到了解决方法,用佛教的说法是“用心成佛,一念之间”,用东方思想家的说法是“守持正固”,用西方的说法是“反思自我”。
但是,前面对文化的历史性剖析时已经谈到,儒家的功利务实化,历史进步主义思潮的普世化,让我们这种“反思”能力在成长过程中早早被社**移除掉了。
那么,当人们没法通过深度反思(向内沉思)的方式消除内在焦虑、不安感时,怎么办?
学过社**心理学的朋友就知道了,我们**本能的选择一种原始而简单的方式掩盖这种不安:提升自尊。
注:顺带强调一下,当放弃反思模式时,个人已经开始往“空心”方向发展了。
自尊,即一个人「对自」我的全面评价。
从进化的观点看,原始人类作为社**动物,我们祖先的命运取决于同一社群的人如何评价他们,当周边人对他们评价高时,能受到群体保护,从而极大增加生存概率;反之,则容易被淘汰。
于是,我们演化了一种情绪感受来敏锐的监控外界对我们的评价,这种情绪感受就是自尊的雏形。
譬如:当我们遭父母亲戚漠视、告白失败或伙伴们不理睬时,就**强烈体验到“低自尊”——感到焦虑,缺乏安全感,从而调整行为以重新获得他人接纳、喜欢。
你或许留意到了,低自尊跟上面提到的分裂的「自我」竟产生了同样的情绪反应——焦虑、不安全感。这似乎不难理解,对于失去「自我」的“空心人”,也就等于一个对自我评价为“无穷小”的人,这当然是极低的自尊。
本文就不对两者的内在关联进行深度剖析,这里强调下:对于原本心理健康(即维持自尊正常)的人,也**由于「自我」分裂而陷入追求病态高自尊的盲目中。毕竟,高自尊能获得强烈的安全感、归属感,抵御焦虑感,甚至能削弱对死亡的恐惧。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人都**极力维持自己的自尊。
心理学家Bushman,近年做的一项实验表明:
当代大学生看重自尊远高于性爱、朋友社交、收入、美食美酒。
高自尊本身没问题,问题出在维持高自尊的方式上。
但是,结合我们前面对华夏思想史的分析可以看到,我们的民族在漫长苦难的朝代中已经丢弃了“神性本质”的人文基础,只剩下务实功利、精神空洞的“弱灵魂”人性。
这意味着,通过内在方式维持高自尊,对于大众而言,就像把天天玩手机的年轻人,赤身裸体丢到原始丛林中生存七天七夜那么难。
你也许**觉得,没关系啊,我用“由外而内”的方式不就行了?
很遗憾,心理学家通过实验指出:
跟那些将自尊建立在内部因素(精神性修养)的人相比,自尊主要依赖外部(财富、美丽、成绩)的人,其自我价值感更加脆弱。
这很好理解。毕竟,精神性修养,实质就是关注“自我与世界的内在联系”,这种内在联系像极了浑厚的情感,因而这种「深度自我」非常稳固,对「深度自我」的把握即是进入莱恩所谓的“存在性安全感”的心境。
而依赖外部因素的人,则过于关注“表象自我”。这就形同戴上了一幅偏光镜,将世界割裂成“与我有关”跟“与我无关”两部分。
对自尊的强烈需求,就这样转换成一种病态「自恋」的状态——即自我为中心、夸大自己的重要性(“自我服务”偏差)、只听恭维不接受批评、对名利财色的疯狂追求、狭隘利己、缺乏同情心,更容易采取尚未开化的原始本能行动。说的通俗点,相比人性,兽性多点。
高自尊本身不是坏事,但一旦高自尊掺杂了自恋,就**引发大问题。
据心理学家琼·特韦奇数十年对当代人「自我」的追踪研究,结论显示:
现在的年轻一代,呈现出大范围的自恋特性。
2008年美国总统大选,我印象特别深的是,落选的约翰·麦凯恩意味深长的感慨了一句:
美国人已经不需要政治家了,他们需要的是明星(奥巴马很有明星范)。
当代人为什么“追星”泛滥?
因为我们把“自我”投射到明星身上了。明星,即我们的“代表”,我们追星的实质就是在“追求自己”,就是在自恋。这样就能很好解释,为何爱财如命的普通大众,竟愿意投入大量金钱精力支持自己心仪的明星。
这就可以很好的解释,为何创造101,像杨**越这类天赋、才能、努力均低于平均水平的候选人,也可以获得大众青睐。原因在于:这类人更具弱势群体的特征,容易满足这类人群的自恋式投射。
同样的,王菊也代表了另外一类群体,这些群体内心都隐含着他“支持对象”的特质(或许很多观众本人都尚未意识到),即支持他人,其实是在支持自己——自恋。
这也是为什么,近年媒体一直大肆吐槽,当下民众已经不在意真相,只在乎立场了,因为立场能投射自我、能获得群体归属感,但真相只能满足智慧求知欲。
当人们的日常生活、人际相处关系、消费目标,娱乐界、知识界、媒体界直至经济、政治都全面卷入这种“全民自恋”编织的网络中,这意味着,我们已经完全迈进了“自恋社**”。
一切生活,皆为自恋。
这又有什么问题呢?这便回到开篇,天才王尔德的那句话了:生活变成罕见的事情,人们只是存在着。
一个很直观的感受就是,你有多久没获得一种厚实的意义感、幸福感了?你是否更高频率的感受到了一种“疲劳感”?无论你娱乐,休闲都挥之不去的疲劳?你是否在赚钱达成某个物质目标后突然出现一种茫然若失的空虚感?
这便是失去「自我」后的病态式自恋的结果,充满“饮鸩止渴”的悲剧色彩。
失去自我的人们急欲获得外部认同,需要“约约约”、需要被迎合、被奉承、无法独处,然而我们获得唯一救赎的方式却恰恰是被打脸,去独处,去感受不舒服(进而启动内省进程)。
我们灵魂感的历史性缺失,内心“否定精神”的丢失,消费主义生活方式的全面隐性渗透,终究孕育了“自恋社**”。
解开这千丝万缕、错综复杂的关键何在?
其实,我们不用太悲观,因为当下大众已经呈现出一种面对当下社**的强烈“疲劳感”了,这种普遍的挥之不去的疲劳感就是一种潜意识的反抗机制。
我们只需有意识的抗拒社**给予的选项,并揭示其他可能性,本身就是一种积极的救赎。
著名社**心理学家罗伊·鲍迈斯特给出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建议:
尽量克制对“自己”的关注,多关注欲望以外的事物。
坎贝尔也从神话学的角度提出类似说法:
“当我们不再以思考我们自己和自我保护为主时,我们便在意识上真正经历了一次英雄式的转化。”
切断对自我的过分关注也意味着,“外人”的成功或失败都与你无关。
譬如:你的好姐妹嫁给有钱人而你始终单身,这不能说明你不优秀(这是两件独立事件);你兄弟升职加薪,并不意味着你能力不如他(这是两件独立事件);你同事热爱旅游、热爱健身,一身奢侈品,也不意味着你“穷”或者你品味差(这是两件独立事件)。
放弃对自我的过度关注,也不是指一种谦逊的处世态度。真正的谦卑,与其说是虚伪的谦逊,而更像是不太在意自己。
在此之上,必不可少的,便是重塑「自我」的内向沉思之旅。
谈到内省,很多人**想到笛卡尔那句著名却又被广为误解的名言:“我思,故我在”,它其实强调的是哲学上何为“真”何为“假”的问题——即,笛卡尔认为:我们唯有在质疑的时候,才能唯一的确认是“真实”。
笛卡尔提出了身心二元论,即我们有独立的心灵和身体,虽然能安慰很多人(支撑灵魂实体的观念),但不太符合神经科学的实验,科学界内不太认可,因而并非一个好的践行方式。
相比之下,当代学者赵毅衡教授提出的“我错,故我在”,颇有科学哲学家卡尔·波普尔的认知证伪主义的味道,显然更具实践价值。
我错,故我在。意味深长,具体怎么理解呢?
符号学重要创始人之一皮尔斯曾对“自我否定”做过生动解说:
大人教不**小孩“小心火炉”,火炉的温暖令孩子感到亲切,只有当孩子摸一下,烫的痛苦迫使他反思,这才**明白自己的无知。这个瞬间,自我出现了:“一个空的自我,被认错注入了个体意义。”
为方便大家理解,我简单画了一个示意图:
唯有“认错”,看到自己主观意识的局限性,才能启发对「自我」进行意义矫正的解释,这个时候才开始真正形成「自我」。可见,自我,是矫正自己错误的反思意识,唯有反复纠错中,才能无限接近真实的自我。这便是“我错,故我在”的实践哲学。
我们当下能够享用的科技成果,物质生活水平主要源自500年前的科学革命,这个革命的历史突破性其实就源自一个词:谦逊——人类首次承认自己的无知。
但是反观国内社**,大量受过高等教育的民众毫无缘由的自我、自信、自大,令人汗颜,人们对道德、责任的冷漠,对自由、权利的狭隘理解,人们抱团取暖却总是感到不安与孤独……人类社**是个“唇亡齿寒”的整体,没有人能狭隘利己而最终不受伤害。
这绝非一个人、一个地区的局部问题,这也并非单纯的政治哲学、人口**、经济学**、社**心理学、精神分析、脑神经科学或者文化历史学可以解释的了,于是我尝试将以上融合起来,描绘了一个“自恋社**”的图景,以图深刻理解“人们复杂行为背后高度的规律一致性”。
人类是充满着灵性的智慧生命,幼童有“心”,但学习能力过强的物种恰恰容易受社**意识形态的影响。
对于出生、成长于特定社**的人,很难看到自己思维的高度局限性,譬如:前面说的唐朝人、古埃及人、古印度人,基因跟我们毫无差别,但思维差异竟如此之大。
如果你看过威尔斯的《盲人国》就**强烈的感受到,一个视力正常的人,在盲人(思维残缺)的国度里,不仅无法发挥优势,反倒沦落到自废双眼才能融入社**的结,但这正是社**恐怖的一面。
鲁迅在《狂人日记》中借“疯子”的口说了很多,其中两句话,直到今天依然振聋发聩:
一句是:“合伙吃我的人,便是我的哥哥!”
另一句是:“从来如此,便对么?”
鲁迅对人类社**实质的洞察,真可谓千古一批(判)。但这恰恰孕育着希望。用王尔德的话来说就是:
We are all in the gutter,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.
我们都在阴沟里,但仍有人仰望星空。
本文部分参考书籍:
《启蒙辩证法》、《批判**》、《科学发现的逻辑》、《说中国》、《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》、《历史中的政治、哲学、爱欲》、《自我的根源》、《单向度的人》、《物体系》、《故事人类学》、《人类简史》、《王尔德狱中记》、《社交天性》、《社**心理学》、《荣格文集》、《神话的力量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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