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: 2021-08-03 11:20:30 人气: 10 评论: 0
我错了
一年前我离开了互联网。我认为互联网的世界毫无意义,因为互联网我变得“黔驴技穷”,它在“腐蚀我的灵魂”。
一年来,我不再是"拇指一族",而是用更形象具体的方式“在网上冲浪”、“检查电邮”或是“喜欢”某种事物。如我所计划的那样,我成功地保持着“离线状态”。我不再受到互联网的束缚。
而现在,我本应告诉你们“离线生活”如何解决了我“在线”时的所有问题,我本应有所感悟,如今的我本应变得更加“真实”,更加完美。
事实却恰恰相反——晚上8点,我刚刚醒来。我睡了一整天,一睁眼,已经有8条同事和朋友发来的语音留言。我去咖啡店吃了晚饭,看了纽约尼克斯队的比赛,读 了两份报纸和一本《纽约客》。现在我正看着《玩具总动员》,不时瞥一眼这篇文本中闪烁的光标,希望光标自己能蹦出字句来,希望它能酝酿出我人生中没能领略 到的种种顿悟。
在我一年旅途的最后,我不想见到这样的保罗。
2012年初的我26岁,身心俱疲。我想离开这现代化的生活,让自己休息一下—-犹如轮子上的仓鼠,被永不停歇的电子邮箱和不断涌来的互联网信息抽干 了我的大脑。我想逃走。我觉得互联网的存在使人类处于一种不自然的状态,至少我是这样。也许我已陷得太深而无法自拔,也许是我太过冲动而不能自已。从12 岁开始我就经常使用互联网,14岁后互联网成了我生活的全部。10年之内,我从报童变成了网页设计师,最终成为了技术文档工程师。我不了解那个离开了无所 不在的连通和无穷无尽信息的自己,我不知道生活中还有些什么。也许"真正的生活"正在浏览器的那头等待着我。
我计划辞掉工作,搬到父母那里住,读书、写书,让自己沉浸在不用工作的消遣时间里。我**摆出光荣的姿态,我**战胜所有将**到来的青年危机。我要找到真实的保罗,远离网络的喧嚣,实现自我升华。
出于某种原因,Verge网站希望为我离开互联网的计划支付酬劳。我可以留在纽约,分享我的发现,把我的“离线生活”写成文章,发给那些被我抛在身后的互联网世界里的网民们,从我的高塔上向他们播洒智慧的甘霖。
作为一名技术文档工程师,我的目标是去探索这些年来互联网对我造成的种种影响,从“远处”研究互联网,更好地了解它。不仅我自己**升华,我也**帮助全人类变得更好。只要我们了解了互联网是如何腐蚀我们的,我们便能予以回击。
2012年4月30日晚上11点59分,我拔掉了网线、关掉了Wi-Fi,把智能手机换成了“傻瓜”手机。这种感觉真的很好,让我觉得很自由。
几星期后,我发现自己身处6万名极端正派犹太教徒之间,与他们一同涌入纽约花旗球场,向世界上最受尊敬的拉比们(译注:犹太语,对有学识的人的尊称)学习 有关互联网危害的教诲,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。出了球场,我被一个挥舞着我的一篇关于离开互联网文章的男人认了出来。他见到我后欣喜若狂。我选择逃避互联网 的许多原因同他信仰的宗教所宣传的一样,那便是我们应当小心这个现代化的世界。
其中一位拉比在集**上说道:“它正改变着我们之间的关系、我们的情感以及我们的感受。”它摧毁我们的耐心,把孩子变成了“只**点击鼠标的植物人”。
我球场外的新朋友鼓励我好好利用这一年,“驻足闻闻花香”。
这一年将**充满惊喜。
我曾有一个梦想
让我来告诉你们,一开始真的是顺风顺水。我的确停下来闻到了花香。我的生活中满是意外的惊喜:现实生活中的**面、扔飞**游戏、骑车旅行,还有欣赏希腊文 学。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做到的,但我的确写完了我小说的一半,而且每周向Verge提交一篇文章。头几个月我的老板对于我写作的数量有那么一点沮丧,但就 是在那段时间里,我写出的文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多,而那段时间后我也再没写出过那么多的文字。
我没怎么努力就减掉了15磅,买了一些新衣服。人们一直说我看起来有多么神清气爽有多么开心。有次我的理疗师见到我的时候他都有点沾沾自喜。
我有点无聊,也有点孤单,但我发现生活节奏有了一种奇妙的改变。8月我写道:“正是因为百无聊赖、缺乏激励我才能去做一些我真正关心的事情,比如写作,比如花时间陪伴朋友。”我非常确信我弄明白了这一切,也把我的发现尽可能多地告诉每个人。
我的头脑不再混乱,我的注意力也因此能够持续更久。在这一年的头一两个月里,读10页《奥德赛》就已经很艰难了,而现在我能坐在那里读上100页,要是文章不难,我也很感兴趣的话读几百页也不在话下。
我学**了不以博客评论的方式去**赏某个想法,我把它们写成了小说长度的见解。将自己从网络文化的回音室中抽身出来后,我发现我的想法沿着不同的方向延伸了出去。这让我感到很不一样,甚至有点古怪,但我喜欢。
没有了智能手机对我的保护,我不得不走出我蜷缩的贝壳,在复杂的社交场合与别人交谈。没有了总是让我分心的智能手机,我发现我在那些时候更加能意识到别人 的存在。我不能再在Twitter上与别人互动;现在我不得不在现实生活中寻找这种互动。过去我的姐姐和我交谈时她总是很不爽,因为我总是一边听她说话一 边操作电脑,而现在她很喜欢我和她说话的方式,她说我说话时没那么心不在焉了,更加关心她的幸福——最起码,不那么浑球了。
除此之外,我没发现这一切还和什么有关,但在看《悲惨世界》的时候,我哭了。
在这头几个月里,我的假设似乎是正确的。互联网阻止了我去发现真实的自我,一个更好的保罗。但我已经拔掉了插头,找到了希望。
回到现实
离开互联网时我希望这一年的旅途将**这样开始:”今天我用了一份纸质地图,真是太逗了!”或“纸质图书?什么是纸质图书啊??”或“谁有一本脱机版的维基百科?借我看下。”可事实并非如此。
很大程度上来说,这一年中的实践环节都在不经意间过去了。在纽约我能轻易地让感觉为我导航,购买纸质地图去往其他地方。结果证明纸质图书真的很棒。购买机票时我不再货比三家,只要给达美航空(Delta)打个电话,他们卖多少钱我都**买。
事实上,不论有没有互联网,我所学的很多东西都能实现——你不用非得戒掉互联网整整一年才能意识到你姐姐的感受。
但有一点真的变化很大,那就是传统邮件。这一年我有了一个邮政邮箱,当看到邮箱里塞满了读者来信的时候我说不出来有多么开心。这些信件是那么的真真切切,电子贺卡永远无法给我这种感觉。
一个女孩在一张信纸上用整齐而又可爱的字体写道:“谢谢你离开互联网。”这并不是侮辱,而是**扬。那封信对我来说意味着整个世界。
但后来我感到很愧疚,因为我从未回信。
在那之后,不知怎么的,甚至连去邮局这件事听起来都像是一份工作。我开始对来信产生恐惧,乃至厌恶。
结果,一星期十几封信和一天几百封电邮一样将我压倒。而我生活中的很多方面也就变成了那样。和我有互联网时一样,要去读一本好书都需要动力,出门和朋友去闲逛也和我戒网之前一样需要很大的勇气。
到了2012年底,我学**了如何在没有互联网的世界里用新的方式做错误的选择。我摒弃了’离线生活’中的好习惯,养成了’离线生活’中的恶习。我并没有把百无聊懒和缺乏激励转化为学习和创造力,而是被动消费和逃避社交。
这一年里,我并没有经常骑我的自行车,我的飞**上也落了灰。很长时间我都不**和朋友出去哪怕一回。沙发成了我最爱的地方,我时常把脚翘到咖啡桌上,打打电 子游戏,听听有声图书。我**挑一些很无脑的游戏,像《无主之地2》或是《滑板3》,拇指按着手柄操作游戏世界,脑子里却心不在焉地想着有声图书,或者也许 什么也没想。
离不开别人的人
没有了互联网,道德选择并没有变得不同。想要习惯地图和线下购物这种实际的东西并不困难,人们还是**很高兴地为你指出正确的方向。但没有了互联网,想要找到一个人肯定**变得更难。发电邮总比打电话更简单,发短信、发微信、发起视频聊天总比登门造访更容易。
并不是说这些障碍无法克服,一开始我的确克服了,但没有从一而终。
很难说清楚究竟是什么改变了我。我猜前几个月我感到轻松是因为我摆脱了互联网给我的压力,那种自由是实实在在的。但当我不再有意识地将我的生活视为“离线生活”时,一切都变得平淡无奇,我最坏的一面便开始出现。
有时我**在家宅上好几天,手机一直关机,没人能联系上我。有时我的父母**因为总是怀疑我是否还活着而感到厌烦,他们**派姐姐到我的公寓看我。而在互联网上要让别人知道我还“健在”很容易,我随时能和同事交流,随时能成为社**的一份子。
人们总是不吝啬笔墨去嘲笑’脸书好友’这一概念是多么错误可笑,但我想告诉你们,”脸书好友“总比”一无所有“好得多。
多年来每个星期我都**跟我在外地最好的朋友通电话,但这一年他去了中国,我也再没和他说过话。因为我没能坚持我们的社交计划,我在纽约最好的朋友也只是消失在他忙碌的工作里。
我没能赶上生活的步调。
讽刺地是,这个三月我去了在纽约召开的名为”将互联网**化“的**议。**上满是毕业生似的人们,讲着阐述现实的论文,或是女权主义眼中的后数码时代等等。 一开始我很自鸣得意,因为我觉得他们不过是在研究一些认为互联网无处不在的**,而我自己却体验着完全没有互联网的生活。
随后我与发起这次**议的网络**学家Nathan Jurgenson聊了几句,他指出虚拟世界里有许多”现实“,现实生活中也有许多”虚幻“。当我们使 用手机或电脑时我们仍是有血有肉的人类,占据着时间和空间;当我们在某个地方嬉戏玩耍时,我们的电子设备远在天边,但互联网还是**影响我们的思维:”回去 以后要不要把这事发个微博?“
我的计划是离开互联网,去寻找”真实“的保罗,去触摸”真实“的世界,但真实的保罗和真实的世界都已无可救药地与互联网密不可分。不是说离开了互联网我的生活没有改变,而是说我的生活并不真实。
家庭时光
几星期前我在科罗拉多见到了我的哥哥,随后他便与美国空军一起奔赴卡塔尔了。他又有了一个小天使,5个月大的Kacia,我只在嫂子寄给我的信里见过他的照**。
我花了一天时间陪伴我的哥哥,第二天早上便与他一同前往机场。他和他的妻子和孩子吻别时我都看傻了。他不得不离开的这件事似乎很不公平,对他的孩子来说他是一个英雄,我和孩子们一样讨厌将**整整6个月见不到他。
我的同事Jordan和Stephen和我在科罗拉多碰面,我们准备开始一次目的地为纽约的公路旅行。这次旅行的目的是用一部短小的纪录**给我的这一年画上圆满的句号,在车里度过这最后的几个小时,接受之前发生的和即将到来的一切。
走之前,我和孩子们多呆了一**,尽我所能帮助我的嫂子,当一个好叔叔。然后我便不得不离开。
在路上,Jordan和Stephen问了一些关于我自己的问题。"你觉得你对自己太残忍了么?"是的。"你的这一年成功么?"不。"回到网上你想做什么?"我想帮助别人。
我们在西弗吉尼亚的亨廷顿停了下来,因为我要见我的一位英雄——Polygon网站的总编Justin McElroy。我曾在华盛顿特区见到了 Nathan Jurgenson,我认真思考着,是否我能在现实生活中失败的地方取得互联网上的成功。我向他寻求了一些建议。
我的确知道的是我的问题不能归咎于互联网,或任何不利条件。离开互联网前后我的首要任务并没有改变:家庭、朋友、工作、学习。我不敢保证回归互联网后我能坚持——老实说,我很可能不**。可至少我**明白这不是互联网的错。我**知道谁应该负责任,谁能解决这些问题。
周二深夜,旅途的最后一个夜晚,我们在新泽西——流向纽约的河的这头拍下了曼哈顿天际线的”美好瞬间“(译注:原文”the shot“指98年季后赛乔 丹扭转比赛的关键一投,而”shot“也指拍摄照**)。那个晚上清冷而明朗,我倚靠着岸边摇晃的扶手,想对着照相机摆出一副随意的姿态。我距离纽约,距离 完成这一年是那么得近。我渴望回到我舒适的公寓,但我又害怕与世隔绝。
两个星期后我将**重回互联网。我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。我觉得我又一次投降了。但我知道互联网才是我的归属。
2013年5月1日早上12点整
我读够了有关互联网如何让我们变得孤独或愚蠢,亦或既孤独又愚蠢的博客评论、杂志文章和书籍,我开始相信它们。我想弄清楚互联网都对我”做了什么”,我才能还击。但互联网并不是某一个体的追求,它是我们彼此之间互动的产物,哪里有人,哪里就有互联网。
我在科罗拉多的最后一个下午我与我5岁的侄女Keziah坐在一起,试图向他解释什么是互联网。她从未听到过“互联网”这个词,但与她爷爷奶奶一起出现在Skype上时她看起来很高大。我问她是否想过为什么这一年我再没跟她Skype过,她回答是。
“我以为是你不想。“她说。
我的眼里饱含泪水。我把互联网的样子画了下来给她看,画上有电脑、手机还有电话,它们被短线连接着,这些线就是互联网。我告诉了她哪个是我的电脑,也画了一条线连到上面,然后我把那条线擦掉了。
我告诉她:”我度过了没有互联网的一年,但现在我要回来了,我又可以和你Skype了。”
当我回归互联网后,我也许不**好好利用它,我也许**浪费时间,或者被别的事情分心,或者只去点击错误的链接。我不**有大把的时间去读、去反省或去创作伟大的美国科幻小说。
但至少,我回来了。